苏黎

[叶橙/初见之时]

第一次见到他，是在出租房的小隔间。她把一杯绿茶轻轻放在哥哥手边，另外一杯放在他面前。

少年诧异地回过头，过长的刘海下面，一双秀气的眼睛，眉毛微微上挑起来。面对着这样诧异的打量，她不禁觉得微微发窘。

好在一边的哥哥头也不回地说：“不要觊觎我家沐橙啊。”

少年似乎是习惯性地切了一声，随即发现在女孩子面前这一声切发得不那么合时宜，于是目光游移开去，手指自发地去摸桌子上的烟盒，一边轻微地咳了一下

“谢谢。”

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。

还没摸到烟盒，目光已经凝在旁边的电脑屏幕上，手就那么停在空中，少年的全幅注意力瞬间转移：“你那个是什么武器？”脑袋已经凑了过去，嚷着，“再点开我看看……”

苏沐橙悄悄地退后，轻轻地合上了房门。
不料门里面又传来哥哥的声音：“橙橙作业做完了？再等一等，哥哥马上弄完了给你做饭。

”另一个声音说：“得了吧，你的水准。”

哥哥“哦”了一声：“叶少也会做饭？”

“……我会泡泡面。等着吧！一般人享不到的口福。”

苏沐橙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那天晚上吃到的泡面，味道果然非同一般。

有人觉得因为自己拖了时间害正在长身体的女孩子只能吃泡面，深感愧疚，给她的碗里埋了两根火腿肠外加三个荷包蛋。

后来，慢慢地，少年成了哥哥形影不离的好朋友，和自己也渐渐熟了起来。

他叫叶修。一个很普通的名字。

其实他长得也挺普通。可是不知为什么，苏沐橙总是觉得他和其他男生不太一样。

如果一定要说，只能模糊地概括为，他和哥哥，似乎是一样的人。

是因为眼睛里那种光芒吗？

在学校里大部分男生还整天只是嬉笑打闹的时候，在同龄人还忙着踢球K歌，找家长要生活费的时候，哥哥已经开始在网上帮人代练，徒手挣来他们在这个城市里微小的生存。

他也是一样吧？

没有听他提到过他的家人，也不见他回过家。他衣着朴素，头发凌乱，吃东西从来不介意味道好坏，哪怕是自己试手的试验品，他照样接过盘子吃得一干二净。

眼睛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，放下碗筷，抹抹嘴，指着屏幕上定格住的画面对着哥哥叫道：“看见没有？这里要退一格再出龙牙，看，出血了吧。”

这些时候，他的眼睛，是放着光的。
连带着整个面容都亮了起来，整个人，一扫没精打采的颓废，气质为之骤变。

什么是爱呢？

自己是在那段时间不知不觉给出定义的吧：当你正在“爱”的时候，你的眼睛，你的表情，你整个人的姿势，似乎都在焕发光芒。

这就是爱吧。

哥哥和他准备进入职业联赛的那段时间，两个人忙得天昏地暗。准备账号卡，准备武器材料。苏沐橙放下绿茶，撑着叶秋的椅背，笑：“这也叫战斗法师？好丑的战斗法师。”
叶修叼着烟头也不回：“去去去，小丫头片子懂什么。”

“叫一叶知秋。”苏沐橙突然说。
“啊？”
“叫一叶知秋啊。”
“……”
“一叶知秋。”
“……”
“一叶知秋。”
“……”
“一叶知秋一叶知秋一叶知秋……”

“行啦，败给你了。”少年无奈地敲字，“这样对吧？”

“嗯，”苏沐橙扭头看了片刻，“好像是‘之’哦。”

少年扭头，投来毫不掩饰的怀疑目光。她被盯得心虚，干脆叫嚷：“改成‘之’啦！”
他就顶着这么一个带错别字的ID纵横了荣耀那么多年。

后来回想起来，那应该是她最怀念的一段日子。

那个时候，哥哥还在身边，他也在身边，抬头低头就能见到，每天都坐在一张桌子边吃饭，他和哥哥习惯一边吃一边互相诋毁对方的手艺，轮到自己做的时候却异口同声地夸赞。

每天放学回家，可以看见门口的两双鞋子。狭小的隔间里烟雾缭绕，两台电脑分摆两端，两双手恒稳地在键盘上敲击。她端泡好的绿茶进去的时候，一个立刻熄掉烟，一个不自然地起身打开小窗，他从窗前回过头的时候，夕阳橘色的光晕将他的身影温柔地笼罩。

七年前的那个晚上，自己蜷缩在被子里，瞪着无边无际的黑暗。

房间里，他轻声地说：“睡着了吗？”
自己没说话，只是摇摇头。他却仿佛看见了一般，咳了一声，说：“……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”

苏沐橙没有说话，叶修自顾自地说着：
“从前啊，有个小孩子，他从小就喜欢打游戏，终于有一天啊，他偷偷收拾行李，从家里跑了出来……
……他遇见了他人生中最好的朋友，还认识了他的妹妹，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……
……但是呢，有一天，他的这个好朋友，突然地离开了他们……”

他的声音浮现在静默的黑暗里，低低的，像是最哀痛的宽慰将她轻轻拥抱。

“……但是，就这么放弃了吗？”

他觉得，这是不太可能的。首先，两个天才努力这么久的成果就这样荒废了，难道不是很暴殄天物吗？其次呢，哪怕现在只剩一张账号卡，但它也可以承载着两个人的精神，打拼出属于他们的天下……”

“两张。”

她忽然轻声地说。
少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。
“两张。”她又重复了一次，语气坚定起来，“教我玩荣耀吧，我会把沐雨橙风带上荣耀的最顶端。”

“……”

黑暗里，她一直没有落下的眼泪，就这样随着自己静静的话语涌出了眼眶。

“……后来呢？”

“嗯？后来啊，后来当然是称霸整个荣耀啊。一叶之秋和沐雨橙风携手，必须是所向无敌。”

“嗯。”

轻得仿佛没有说出口的一个“嗯”，是她贯彻了七年的承诺。哪怕前路再坎坷，再艰难，自从那天以后，她就再没有什么畏惧。

有什么好怕的呢？

就这样安静地随在他身后，和他并肩面对刀光剑影，一步一步，走向勇气和梦想的巅峰。

只要他在身边，自己就拥有了全世界的光芒。

——END——
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执笔: 苏子墨。